《未曾抵达的信》

当我写下这封信时,你不会知道我是将它写就与你,我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也希望你明天就会知道。

大抵就和所有小刺猬碰见狐狸时的反应一样,我的心卷起了一些细小的毛刺,毛绒绒地挠着我内心的小人儿。你像凌晨三点的晓风,吹醒我浅薄的清梦,我咀嚼着月下荷色的余香,用一些风铃般的银色芦苇,勾勒出你嘴角的弧度。那丝弧度优雅可人,我摇摇坠坠的思绪盘旋起来,让我想起了泰戈尔的诗句:

“有一天你那不可思议的甜笑,穿过闲谈的缝隙,摇醒了我昏曳的青春。”

请原谅我的才疏学浅,多是借用他人的浪漫,生来愚笨,没有王小波的丑脸泛起微笑的厚脸皮,也少有余光中的余光中全是你的温柔,极难得顾城在风中写下婚约的深情,还缺着海子忘不掉德令哈的忧郁。我只写过一些缝缝补补的文章,和一封未曾抵达的信。

我写过落日的霓虹和仲夏的夜,

写过阴潮的雨天和微醺的清晨,

写过云端、海浪、群山和月色;

我写过楼兰青纱、秋水迢迢,

写过古寺的钟声、上野的晚樱;

我写过烟笼霞川素草低,江落疏影鸟娉婷,

写过春华灼灼撩芳曲,我意欢醉洛水津,

写过暮云芳重晚,晓兔岁更长,

写过意浑天去远,沉梦半思君,

写过寂寂流年,拢一袖清绝,归隐在岁月长河里,

写过深深执念,揽一帘幽梦,相忘于婉约回眸中;

我写过人间的道理,也写过善恶爱憎的言外之意;

我写过世间万物的颜色:

紫黛是山川落霞的颜色,青玉是灼灼清空的颜色,

夕雾是月渡迷津的颜色,坠蓝是星垂烟海的颜色,

鎏金是麦候三秋的颜色,沉黑是迟夜尽染的颜色。

我还写过爱情的颜色,告诉自己她本就没有颜色。

写过永恒,写过这世间除了回忆,不见得还有什么永恒;

写过星辰是水底的灯,带我穿越回忆的吻痕;

写过某种假设,于平淡夜空描绘累硕群星,拼凑成一个白色的你,

还写过一种可能,借一次回眸,拥抱亿万次你。

我写尽的所有忧愁,其实都不算忧愁,源于我还没有写过你。

不过我仍然在写,我想着,若有一天能够写了,我的第一句话是要将你写进我的生活里。我努力把自己变得透明起来,这样你就可以不偏不倚地击中我的心脏,绕过那些曲曲折折的猜疑,是一条直直地通向人内心的捷径,我们就可以少花一些时间在花开的过程上面,多留些日子给芬芳的季节。

但我想在这之前,有些话要向你说清楚,我并非在“想”你了,更谈不及思念,所以千万不要会错了意,否则我俩会多出一些不必要的困扰。那么我在想些什么呢,我觉得我还在想晚秋的穿堂风、拂晓的薄雾;十月的天空和初一的月亮;我在想昨夜最后那杯温热的酒,清晨窗楣上慵懒的露珠;我在想川端康成的雪国和舞女,小王子的玫瑰;在想王勃的秋水共长天一色,唐温如的满船清梦压星河;我在想戴望舒的雨伞和郁达夫的愁;在想萤火和丁香、落红与秋黄;我在想去年夏天捉住的阵阵蝉鸣,和六岁那年第一次吃的酱肉包子;我在想乡下老房子背后那株银桂的去留,还有陈年泥灶边挂着的黢黑腊肉;我在想爷爷的眼睛、奶奶的皱纹、父亲的银发和妈妈的笑;我在想生命中经历的所有忧喜欢愁,和第一次收到礼物时的急不可耐;我在想我与时间的距离、岁月的长短,还有在人间剩下的日子以及那丝划过我青春的甜笑;

我在想今后能与你分享的所有点滴。 所以我不可能在想你,我要想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准备在还没有你的日子里把它们一溜烟儿都想干净,清空我的脑壳,那样我就可以开始大大方方地想你。

我打算从现在开始,慷慨地允许自己挤出一年的时间过一下还没有你的生活:

一月桃花仍在做梦

二月云雀来到我窗前

三月埋下夏天的种子

四月是春天与春天的约会

五月我抱了抱太阳

六月有些发烧

七月在幻想十月的影子

八月的憧憬绕着云端徘徊

九月风吹麦浪翻滚都带走山红

十月是未睡醒的女孩

十一月我披上细雪出发

十二月我又回到人间

如果十二月底你还没出现,那我就把上面的日子再过一遍。

我还没有鼓起腮帮子的勇气去问问叽叽喳喳的云雀你的日记本上到底写着什么,松鼠说它知道,我又愁眉苦脸地犹疑着该不该偷听它的回答。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花,便只得先种一朵我喜欢的花,我喜欢凤凰花,因为她盛开的样子像一朵灿烂的烟花。我希望你像烟花一样动人,可一想到那样你就要飘在空中了,我又有些舍不得。不过没有关系,虽然还没见到你点亮夜空的笑容,我也会对自己说:

如果你也喜欢我,我就偷偷忘掉一切,那样我就能深深记住你。

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就偷偷喜欢一切,那样也能悄悄地不忘记你。

你瞧,我为自己准备了两条路,怎样都不算糟糕。写下这封信不是为了表达,也不是为了寄给你,我是想着将来某一天见到你,能借着和煦的阳光再次窥探你的笑意时,可以底气十足地说一句:

“嗨,我有一个礼物,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希望你喜欢。”